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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豫17民終1734號 確認合同效力糾紛 二審 民事 駐馬店市中級人民法院 2019-05-30

上訴人（原審被告）：某保險公司。住所地：河南自貿實驗區（鄭東）金水東路**號鑫地大廈**樓*********室。
負責人：吳XX，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邊XX，河南亞太人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黃XX，女，漢族，住正陽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黎X，河南明信律師事務所律師。
原審被告：史XX，男，漢族，住正陽縣。
上訴人因與被上訴人黃XX、原審被告史XX確認合同效力糾紛一案，不服河南省正陽縣人民法院（2019）豫1724民初877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4月28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上訴人某保險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邊XX、被上訴人黃XX的委托訴訟代理人黎X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某保險公司上訴請求：撤銷原審判決，改判駁回被上訴人黃XX的訴訟請求；一、二審訴訟費由被上訴人承擔。事實和理由：一、一審判決認定事實錯誤。事故發生后，經過三方協商，上訴人明確告知被上訴人的傷情，可能構成傷殘也可能構不成傷殘。上訴人愿意支付給被上訴人十級傷殘賠償金25438元，被上訴人自愿放棄精神撫慰金；另外在交強險限額內賠付被上訴人醫療費、診療費、住院費、住院伙食補助費、必要的合理的后續治療費、整容費、營養費共計10000元。再賠付被上訴人護理費4934元。被上訴人在事故發生時已經57周歲，超過國家規定的年齡55周歲，當時協商誤工費也不再計算，故上訴人共計支付給被上訴人40372元，并于2018年9月19日足額履行。調解協議是在事故發生后三個多月才簽訂的，即使被上訴人及其丈夫缺乏對法律的認識，其有足夠多的時間和機會咨詢專業的律師，上訴人從未表示過反對或者阻止；被上訴人作為精神正常的成年人，其與上訴人及原審被告在平等自愿的前提下簽訂的調解協議，適當對自己的利益做出讓不合乎法理，更符合邏輯，原審法院不應以法院裁判的標準肆意干涉三方依法簽訂的合同；原審法院認為被上訴人還有后續治療費若干，與上訴人賠償金額差距較大，所以該合同顯失公平。由于上訴人已在交強險限額內頂額全額支付了醫療費用10000元，所以即使后續仍有不少治療費，也不應由上訴人承擔。二、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該調解協議各方自愿簽署，且公平合理，無可撤銷、無效的事由。被上訴人并未拿出證據證明該合同符合可撤銷的情形，原審法院僅以被上訴人夫婦缺乏法律常識為由，認定該合同顯失公平，實屬于法無據。該判決如若生效，將會指導各保險公司切勿與傷者私下達成調解。因為所有的調解都是在雙方互相退讓的前提下才能達成的，傷者放棄部分金額，上訴人迅速把錢打給傷者，解傷者無錢醫治的燃眉之急，卻被法院以傷者作為普通公民，不具備法律常識為由撤銷一個公平合理平等自愿的合同。本身是有利于人民群眾的政策，因不被法院認可，整個保險公司行業日后在與人傷事故，該如何處理類似事故，又該如何平衡自身利益與傷者利益，難道必須要讓傷者前期自己解決醫療費問題，然后再去法院起訴，在法院給傷者普及法律知識之后，再在法院的組織下才能調解三、二審庭審中，上訴人稱調解協議簽訂的時間是2018年9月17日，簽訂協議時，被上訴人沒有進行傷殘等級鑒定，因此在合同簽訂時，并不存在顯失公平的情形。合同簽訂并履行后，被上訴人又進行委托鑒定出現新的情況，被上訴人請求撤銷協議不符合法律規定。原審判決根據被上訴人提供的鑒定報告作為損失數額增大的依據，對該鑒定報告我方持有異議。該鑒定報告的項目即誤工期等不在該鑒定機構鑒定業務范圍內。河南省司法廳通知嚴禁對后續治療費及非鑒定范圍內的事項進行鑒定。
黃XX辯稱：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適用法律正確，請求駁回上訴，維持原判。事實和理由：一、本案黃XX因交通事故受傷的損失數額較大，而某保險公司支付的賠償數額較小，存在顯失公平。黃XX因交通事故受傷，先后在羅山縣人民醫院、正陽縣人民醫院住院治療共計68天，支付醫療費共計27307.61元。經診斷，其左側股骨內側髁鼓骨折。經鑒定，駐馬店市申正法醫臨床司法鑒定所于2018年12月24日出具司法鑒定意見書，意見為傷殘等級十級，后期治療費為6000元，誤工期限為180日，護理期限為90日，營養期限為90日。被上訴人支付鑒定費2900元。黃XX的母親于現年95歲，共生育六子女。依據法律規定，黃XX的各項損失包括醫療費、營養費、住院伙食補助費、誤工費、護理費、交通費、傷殘賠償金、精神撫慰金、鑒定費、后期治療費、被撫養人生活費，共計147030.75元，而某保險公司僅支付40372元。二、三方簽訂的賠償協議違反法律規定，應予撤銷。黃XX及其委托人在簽訂賠償協議時，應對具體的賠償金額不清楚，對法律缺乏認識和判斷能力，且當時處于弱勢地位，而某保險公司對于交通事故損害賠償具有較熟悉的經驗，對黃XX的損失數額應具有較強的判斷能力。基于上述情況下，黃XX無奈簽下協議，后經專業人士計算認為，與某保險公司簽訂的賠償協議違反法律規定，應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一條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四條的規定予以撤銷。三、二審庭審中，被上訴人辯稱駐馬店市申正法醫臨床司法鑒定所司法鑒定意見書，系被上訴人申請法院對外委托有資質的機構進行的鑒定，鑒定程序符合法律規定應予采信。上訴人對交通事故的處理有較熟悉的認定，雙方簽訂協議時所賠償的數額僅包含傷殘賠償金及部分醫療費，并沒有包含其他費用，但協議中顯示包含全部損失，因此應認定雙方的協議存在顯失公平。
黃XX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請求法院依法判決撤銷原、被告于2018年9月17日簽訂的人傷調解協議書；2、訴訟費用由被告承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8年6月18日11時20分許，史XX駕駛豫Ｑ×××××號小型轎車行駛至正陽××水鄉劉冢社區院內時，與黃XX駕駛的二輪電動車發生碰撞，造成車輛損壞，黃XX受傷。正陽縣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認定史XX負事故的全部責任，黃XX無事故責任。事故發生當日，黃XX被送至正陽縣人民醫院治療，被診斷為左側股骨內側髁骨折，左側腓骨小頭骨折，黃XX住院治療59天后，根據病情需要，黃XX被轉至羅山縣人民醫院繼續治療9天，黃XX共計花醫療費27307.61元。原告出院后與被告史XX協商賠償事宜，在協商過程中，某保險公司與黃XX、史XX共同達成了《人傷調解協議書》，該協議書主要內容是“被告華農財險河南分公司一次性賠償原告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營養費、后續醫療費、殘疾賠償金、誤工費、護理費、精神撫慰金、殘疾輔助器具費、被撫養人生活費、交通費、車物損失等所有損失共計40372元。本協議自簽署之日起生效，原、被告之間的賠償權利義務關系以本協議為依據，任何一方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對其他任何一方提出增加賠付及其他要求。”協議簽訂后，被告某保險公司按照協議支付給原告40372元。2018年11月26日，原告經正陽縣人民法院委托鑒定機構對原告的傷殘等級等方面進行鑒定，駐馬店市申正法醫臨床司法鑒定所于2018年12月24日作出（2018）臨鑒字第275號司法鑒定意見書，該鑒定意見書認定：原告的傷殘等級為10級，后期醫療費為6000元，誤工期限為180日，護理期限為90日，營養期限為90日。原告支出鑒定費1900元。
另查明：肇事車輛豫Ｑ×××××號小型轎車在某保險公司投有交強險。原告黃XX的母親李桂芝現年94周歲，有子女六人。上述事實有原告提交的身份證、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人傷調解協議書》、醫療費票據、住院證、出院證、病歷、司法鑒定意見書、正陽縣新阮店鄉胡老莊村委證明、雙方當事人陳述等證據予以證實。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焦點是原被告所簽訂的《人傷調解協議書》是否顯失公平，是否應予撤銷。本案中從原告黃XX與二被告簽訂的《人傷調解協議書》的具體內容來看，被告某保險公司賠償原告保險賠償金（含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營養費、后續治療費、殘疾賠償金、誤工費、護理費、精神撫慰金、殘疾輔助器具費、被扶養人生活費、交通費、車物損失費等）共計40372元，該協議書雖然約定賠償了12項，但實際數額扣除被告某保險公司應賠償的醫療費10000元和殘疾賠償金25438元后，僅余4934元，而原告還有精神損失費5000元、后續治療費6000元、誤工費、護理費、住院伙食補助費、營養費、被扶養人生活費、交通費、車物損失費等多項損失尚未得到賠償，由于黃XX及其丈夫作為普通居民，缺乏對法律的認識，僅憑自己的知識水平對其損失數額無法作出正確的判斷，致使該協議書的結果與黃XX的實際損失懸殊較大，故原被告達成的協議書內容顯然顯失公平，因此黃XX請求撤銷原被告簽訂的《人傷調解協議書》的訴訟請求符合法律規定，法院予以支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四條第一款第二項、第五十六條之規定，判決如下：撤銷黃XX、史XX、某保險公司于2018年9月17日簽訂的《人傷調解協議書》。案件受理費50元，減半收取25元，由二被告負擔。
二審中，當事人未提交新的證據。二審審理查明的事實與一審法院審理查明的事實一致。
本院認為，根據當事人雙方上訴及答辯情況，本案爭議的焦點問題是：被上訴人黃XX、原審被告史XX和上訴人某保險公司于2018年9月17日簽訂的《人傷調解協議書》是否顯失公平，是否應予撤銷。經查，被上訴人因本案交通事故最終獲得某保險公司賠償40372元，該費用包括殘疾賠償金25438元、醫藥費10000元、護理費4934元。根據一審法院委托駐馬店市申正法醫臨床司法鑒定所作出的（2018）臨鑒字第275號司法鑒定意見及被上訴人一審提交的證據，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等有關規定，被上訴人可能獲得的賠償金額明顯高于上訴人賠償的40372元。從案涉《人傷調解協議書》及上訴人一審提交的《機動車保險事故人傷損失情況確認書》內容看，某保險公司在調解時并未如實客觀全面向被上訴人提示說明可能獲得賠償的賠償項目及賠償金額，尤其是主要的賠償項目和金額，并未引導被上訴人對傷情進行傷殘鑒定，殘疾賠償金、被扶養人生活費的賠償標準和金額等，致使處于危困弱勢狀態、缺乏正常判斷能力的被上訴人為了急于拿到賠償款作出錯誤的意思表示，這也是交通事故受害人在事故發生后未得到賠償前的慣常心理和表現。《人傷調解協議書》與《機動車保險事故人傷損失情況確認書》的賠償項目并不一致，甚至相差很多，且該確認書中實際發生費用項目為四項，即精神損害撫慰金5000元、殘疾賠償金25438.36元、醫藥費27307.61元、護理費8000元，共計65745.97元，可實際向被上訴人賠償支付的只有40372元，與上訴人認定的實際發生費用相差甚遠，該差額沒有合法依據。從上訴人核損的過程看，上訴人顯然利用自己與被上訴人不對等的優勢地位，為了少支出保險金額，嚴重損害了被上訴人的合法經濟利益。合同應在當事人平等自愿下達成，真正體現當事人的真實意愿，才能合法有效。保險理賠實踐中，有許多保險公司與當事人在平等自愿基礎上自愿達成調解協議解決糾紛的案例，是合法及時有效的糾紛解決方式，應予倡導。但本案中，某保險公司未履行誠實提示說明義務，利用自己的優勢地位，導致被上訴人在真相不明情況下急切地簽訂了《人傷調解協議書》，該協議書不能真正體現被上訴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內容顯失公平，應依法予以撤銷。上訴人稱事故發生后已明確告知被上訴人的傷情可能構成傷殘及《人傷調解協議書》真實合法有效不應撤銷的意見，無事實和法律依據，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綜上所述，某保險公司的上訴請求均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100元，由上訴人某保險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史凌云
審判員　　丁耀東
審判員　　吳宏宇
二〇一九年五月三十日
書記員　　趙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