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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浙10民終2580號 財產保險合同糾紛 二審 民事 臺州市中級人民法院 2019-10-22

上訴人（原審被告）：某保險公司，住所地：臺州市經濟開發區，統一社會信用代碼：91331000770745XXXX。
負責人：張XX。
委托訴訟代理人：吳XX，浙江遠行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徐XX，男，漢族，住溫嶺市，現羈押于金華監獄四監區二分監區服刑。
委托訴訟代理人：邵X，浙江鼎鑫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因與被上訴人徐XX財產保險合同糾紛一案，不服浙江省溫嶺市人民法院（2019）浙1081民初4589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10月9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某保險公司上訴請求：撤銷一審民事判決并依法改判上訴人不承擔商業險范圍內賠償責任（爭議金額500000元）或將本案發回重審。事實和理由：一、一審法院認定事實錯誤，未查明訂立保險合同的經過的重要事實。一審時被上訴人本人未到庭參加訴訟，而是通過代理人陳述其投保時系通過銷售人員購買保險，保險費也是轉賬支付，故而認為上訴人未對條款進行明確說明，上訴人認為該說法不能成立，且一審也未對投保的具體經過進行調查。本案的免責情形屬于法律禁止性規定，上訴人盡到提示義務即可，而通過對保險合同訂立經過進行審查，可以反映上訴人是否履行了基本的提示義務。在被上訴人提交的保單正本上，已經明確寫明“本公司已向投保人提供了與投保險種對應的保險條款并進行了明確說明，投保人已經完全知曉并理解所有條款的含義及法律后果”。被上訴人提出其未收到條款，是委托他人辦理的，但在收到了保單正本后對其中記載的已收到條款的內容未提出異議，上訴人認為明顯不符合常理。在訂立保險合同之時，無論是被保險人親自辦理還是委托他人代辦，上訴人均是嚴格按照流程將保單、條款、發票等全部資料一并交付，沒有必要故意節省一份條款，故從保險合同訂立的過程而言，被上訴人陳述未收到條款明顯不符合常理。本案保險人已經在承保后及時將保險單、保險條款以及交強險標志等保險資料實際交付給投保人，這是目前市場上的通行習慣做法。本案被上訴人在起訴時提供保單及發票以證明與上訴人之間存在保險合同法律關系，但卻故意不提供條款，隱瞞其已經收到保險條款的事實來證明上訴人未履行提示及明確說明義務，以獲得保險賠款，違背了保險的最大誠信原則。被上訴人到本案事故發生前都沒有向上訴人提出異議，應視為其已經知曉了保險條款的內容，并接受保險條款。二、被上訴人嚴重違法交通法規，違反誠實信用原則，商業三者險應當拒賠。保險合同以轉移風險為目的，屬典型的射幸合同，對當事人遵守誠實信用的要求高于一般合同，故在法理上稱保險合同為最大誠信合同，最大誠信原則要求保險合同的當事人雙方在保險合同的訂立履行過程中必須以最大的誠意履行義務，并應高度自覺防范道德風險。于社會公眾而言，“逃逸”是一種眾所周知的極不道德的可恥行為，即使保險合同對此未作約定，不得逃逸也是每個投保人必然應當遵守的社會公德。《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第二十二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八條，分別對無證駕駛、醉酒、服用管制精神藥品等幾種情形下，保險公司在交強險范圍內墊付搶救費用后，有權向致害人追償作出了規定，而逃逸的惡意顯然重于以上羅列的情形，舉重以明輕，如仍判決上訴人在商業險范圍內承擔賠償責任，既不符合法律精神，也不符合合同約定，并極易引發社會道德風險，誠有不顧公序良俗之虞。三、案涉機動車投保所對應的保險條款是《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機動車綜合商業險保險示范條款》，并非上訴人自行擬定、提供的普通商業保險條款，不宜機械套用保險法及其司法解釋關于普通商業保險條款的提示及明確說明義務規定。
徐XX辯稱，上訴人的上訴理由均不能成立，一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二審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徐XX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要求被告立即支付保險賠償款612000元；2.本案的訴訟費由被告承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8年6月17日，原告駕駛牌照號為浙Ｊ×××××小型普通客車行駛至溫嶺市路段時，碰撞因非機動車道施工受阻而借用機動車道通行的王琴業、劉春英、黃素琴、張成貴等四人，造成王琴業、劉春英二人受傷經醫院救治無效死亡和黃素琴、張成貴受傷及車輛部分損壞的交通事故。此次事故經溫嶺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認定，原告因肇事后逃逸負本次事故的全部責任，王琴業、劉春英、黃素琴、張成貴等四人無責任。原告依法賠償了王琴業、劉春英、黃素琴、張成貴的醫療費、賠償金等損失116萬元，支付了車輛損失4500元。原告車輛的強制險和商業險均承保于被告公司，商業險約定的第三者責任險賠償限額為500000元，并約定了出險不計免賠。出險后，原告依約向被告索賠，要求支付強制險112000元和商業險第三者責任賠償500000元，但被告不予理賠。另查明，2018年8月30日該院判決徐XX構成交通肇事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的焦點為：一、本案保險免責條款是否生效，被告保險公司是否可以拒賠。原、被告對鑒定意見書上“2018年3月7日投保單、保險合同回執單、投保人聲明中徐XX的署名字跡不是徐XX本人書寫形成”的鑒定結論均沒有異議，該院予以確認。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七條第二款的規定，對保險合同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保險人在訂立合同時應當在投保單、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上作出足以引起投保人注意的提示，并對該條款的內容以書面或者口頭形式向投保人作出明確說明，未作提示或者明確說明的，該條款不產生效力。本案中，被保險人即原告徐XX駕駛機動車肇事后逃逸，該情形符合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免責事項說明書第八條第（二）項第1目事故發生后，在未依法采取措施的情況下駕駛被保險機動車或者遺棄被保險機動車離開事故現場的責任免除事由。而被告保險公司在本案中應否承擔保險理賠責任，關鍵是該責任免除條款是否生效，而判定的標準是被告保險公司對該免責條款有無向原告作出明確說明或盡到提示義務。該院認為，提示義務的履行，不僅要通過字體、符號等特別標識對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作出標識，還要主動向投保人出示該條款，并提醒投保人注意保險條款中存在行為人違反禁止性規定將導致保險人責任免除的條款。本案中，被告保險公司提供的投保單、保險合同回執單、投保人聲明上的簽名經浙江光華司法鑒定中心鑒定，非本案原告徐XX親筆所簽，且被告保險公司亦無其他證據證明已經盡到提醒原告注意免責條款的義務，故不能認定被告保險公司已履行法定的提示義務，該免責條款不生效，被告保險公司應承擔本次事故的保險賠付責任。二、保險公司具體理賠金額。本案中，被告對原告已賠償王琴業、劉春英、黃素琴、張成貴人身損失116萬元及車輛損失4500元無異議，被告保險公司對原告車輛投保交強險、賠償限額為500000元的第三者責任險及出險不計免賠等均無異議，故被告保險公司應在保險范圍內賠償交強險112000元及商業第三者責任險500000元，共計612000元。綜上，原告的訴訟請求，合法有據，該院予以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四條、第十七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三條之規定，判決：被告某保險公司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后十日內支付原告徐XX理賠款612000元。如果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九條之規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案件受理費9920元，減半收取4960元，鑒定費7200元（原告墊付），共計12160元，由被告某保險公司負擔。
二審中，當事人沒有提交新證據。
本院經審理查明的事實與一審法院認定的事實一致，對一審法院認定的事實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在于上訴人是否應當承擔商業第三者責任險500000元的賠償責任。一、上訴人就案涉保險條款是否仍需盡到提示義務。上訴人主張，案涉機動車投保所對應的保險條款是《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機動車綜合商業險保險示范條款》，該條款系由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根據國務院保險監督管理部門要求所制定，因此對于該保險條款的提示、明確說明義務不能等同于一般的商業保險條款的提示、明確說明義務。本院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條規定，“保險人將法律、行政法規中的禁止性規定情形作為保險合同免責條款的免責事由，保險人對該條款作出提示后，投保人、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以保險人未履行明確說明義務為由主張該條款不生效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首先，禁止性規定不同于法定免責條款。禁止性規定是命令當事人不得為一定行為的法律規定，屬于禁止當事人采用特定模式的強行性規范；而法定免責條款是法律、行政法規明確規定的不承擔責任的情形。其次，法定免責條款中，行為人違反法律規定的法律后果是保險人不承擔保險責任，而在禁止性規定中，行為人違反法律規定，應根據該規定的立法目的受到相應的行政處罰或者刑事處罰，并不當然對私法上的民事合同產生影響，如保險人并未將禁止性規定情形作為免責事由，則禁止性規定的違反不會直接導致免除保險責任的法律效果。保險人如未將禁止性規定情形作為免責事由向投保人進行提示和說明，投保人即使知道禁止性規定的內容，也無從知悉違反禁止性規定將導致保險人免責。因此，保險人必須對以禁止性規定情形作為免責事由的格式條款進行提示和說明。最后，由于禁止性規定屬法律規范，較為容易理解，投保人在訂立保險合同時很可能已經知道該免責條款的存在，且任何人都應當遵守，不能以不知道該法的存在而主張不適用該法律，因此司法解釋已經減輕了保險人對該類條款說明義務的舉證責任，要求保險人只需盡到提示義務。故上訴人關于其就案涉保險條款無需盡到提示義務的上訴主張，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二、上訴人就案涉保險條款有無盡到提示義務。上訴人與被上訴人對于浙江光華司法鑒定中心出具司法鑒定意見書關于“2018年3月7日投保單、保險合同回執單、投保人聲明中徐XX的署名字跡不是徐XX本人書寫形成”的認定均無異議，對此本院予以確定。由上訴人提供的投保單、保險合同回執單、投保人聲明上的簽名經鑒定均非被上訴人親筆所簽，僅憑被上訴人持有的電話營銷專用機動車保險單（正本，無上訴人簽名）和發票，無法推定上訴人已經收到保險條款和免責條款，現上訴人也未能提供其他證據證明其已經盡到提醒被上訴人注意免責條款的義務，故一審法院認定仍應承擔本次事故商業第三者險的保險賠付責任，并無不當。
綜上，上訴人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2900元，由上訴人某保險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陳微春
審 判 員　陳文杰
審 判 員　張淑婭
二〇一九年十月二十二日
代書記員　趙靈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