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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京03民終16869號 財產損失保險合同糾紛 二審 民事 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 2019-12-30

上訴人（原審被告）：某保險公司，營業場所北京市西城區。
負責人：甲，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乙，北京高朋（天津）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北京路德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朝陽區。
法定代表人：周XX，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丁XX，北京市中鵬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因與被上訴人北京路德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路德公司）財產損失保險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2019）京0105民初29750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出上訴。本院于2019年12月12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某保險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乙，被上訴人路德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丁XX均到庭參加了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某保險公司上訴請求：1.撤銷一審判決第一項、第二項，改判駁回路德公司全部訴訟請求;2.本案一、二審訴訟費由路德公司承擔。事實和理由:一、一審判決認定保險合同約定的免賠率無效,屬于適用法律錯誤。首先,一審判決依據保險法第18條的規定,認定涉案保險合同約定的10%免賠率屬于保險人責任免除條款,然而,《保險法》第18條并非有關責任免除條款的規定。其次,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保險法解釋二》第九條的規定,保險人提供的格式合同文本中的責任免除條款、免賠額、免賠率、比例賠付或者給付等免除或者減輕保險人責任的條款,可以認定為保險法第十七條第二款規定的“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根據本案事實,涉案10%免賠率,是根據本案保險合同約定險種的具體情況,由保險人與路德公司雙方事先約定而打印在投保單和保險單正面,并非保險人事先印制的格式條款。一審法院認定涉案免賠率屬于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錯誤;退一步而言,即使上述關于免賠率的約定屬于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某保險公司也做到了提示和說明的義務。首先,保險單“第三部分通用條款責任免除”第29條第(三)款,對于免賠額和免賠率,均作了加粗加黑的提示;此外,路德公司在投保單載明的“投保人茲聲明……對貴公司就建工一切險及第三者責任險條款及附加條款(包括責任免除部分)的內容及說明已經了解”加蓋公章。根據最高院上述司法解釋第十三條的規定,“投保人對保險人履行了符合本解釋第十一條第二款要求的明確說明義務在相關文書上簽字、蓋章或者以其他形式予以確認的,應當認定保險人履行了該項義務”。一審法院以上述內容屬于打印文字,不排除未做說明為由,否定路德公司蓋章的行為所產生的證明保險人已盡說明義務的效力,明顯違背了該規定。二、一審判決要求某保險公司承擔路德公司一半的遲延履行判決的利息,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路德公司在執行案中被要求承擔遲延履行判決的利息,是由于路德公司違反法定義務,未履行生效判決產生的罰息,并非保險合同約定的賠償范圍,不以是否獲得保險賠償為前提,應由其自行承擔。
路德公司辯稱：在涉案合同中某保險公司所謂的加粗加黑部分較多，不能因為加粗加黑就說明其盡到了提示義務，某保險公司亦未提供證據證明其履行了相關說明提示義務。關于遲延履行滯納金的問題，另案中路德公司是被告，為積極要求某保險公司直賠，路德公司申請追加某保險公司作為第三人參加了訴訟，某保險公司對于該訴訟過程及結果完全知情。在判決生效后，路德公司曾要求某保險公司承擔賠償責任，但某保險公司要求路德公司先行墊賠，路德公司未予同意，某保險公司所述路德公司未向其主張索賠額而導致產生延遲滯納金，與事實不符。
路德公司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某保險公司承擔路德公司向第三方的賠償金額100萬元；2.某保險公司承擔（2018）京0105民初36795號及（2018）京03民終15235號二案訴訟費用21664元，及涉及到向第三方遲延履行的債務利息、加倍賠償額；3.訴訟費由某保險公司承擔。一審訴訟中，路德公司變更訴訟請求，請求判令：1.某保險公司承擔10%的免賠部分10萬元；2.某保險公司承擔路德公司應向第三方公司承擔的遲延履行利息29050元。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6年7月6日，路德公司向某保險公司投保建筑工程一切險。投保單物質損失部分免賠及特種危險賠償限額部分載明一般危險每次事故絕對免賠5000元或損失金額的10%，兩者取高；第三者責任和投保金額部分載明每次財產損失500萬元，費率0.001，絕對免賠5000元或損失金額的10%，兩者取高；投保人簽字（蓋章）處載明投保人茲聲明上述所添內容（包括投保標的明細表及風險情況問詢表）屬實，同意以本保單作為訂立保險合同的依據，對貴公司就建工一切險及第三者責任險條款及附加條款（包括責任免除部分）的內容及說明已經了解。該投保單全部為打印字體，未見手寫部分。
2016年7月6日，某保險公司向路德公司簽發了建筑工程一切險保險單，其中免賠說明亦載明第三者責任部分，本保險對每次事故絕對免賠額為5000元或損失金額的10%，兩者以高者為準；保險期間自2016年7月7日中午12時起至2017年12月7日中午12時止。該保險單中所有的標題部分如“被保險人名稱”、“被保險人地址”、“工程名稱”、“保險項目及其保險金額”、“第三者責任的賠償限額”、“免賠說明”等均加粗加黑，對于具體內容均以普通字體顯示。
《中國平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建筑工程一切險條款》約定：免賠額（率）由投保人與保險人在訂立保險合同時協商確定，并在保險合同中載明；每次事故保險人的賠償金額為根據約定計算的金額扣除每次事故免賠額后的金額，或者為根據約定計算的金額扣除該金額與免賠率乘積后的金額；本項保險事故發生后，被保險人因保險事故而被提起仲裁或者訴訟的，對應由被保險人支付的仲裁或訴訟費用以及其他必要的、合理的費用（以下簡稱法律費用），經保險人書面同意，保險人按照本保險合同約定也負責賠償；對每次事故法律費用的賠償金額，保險人在賠償金額外按本保險合同的約定另行計算；保險人對被保險人給第三者造成的損害，可以依照法律的規定或者本保險合同的約定，直接向該第三者賠償保險金；被保險人給第三者造成損害，被保險人對第三者應付的賠償責任確定的，根據被保險人的請求，保險人應當直接向該第三者賠償保險金；被保險人怠于請求的，第三者有權就其應獲賠償部分直接向保險人請求賠償保險金；被保險人給第三者造成損害，被保險人未向該第三者賠償的，保險人不得向被保險人賠償保險金；保險人收到被保險人的賠償保險金的請求后，應當及時作出是否屬于保險責任的核定；情形復雜的，應當在三十日內作出核定；投保人、被保險人知道保險事故發生后，被保險人應該盡力采取必要、合理的措施，防止或減少損失，否則，對因此擴大的損失，保險人不承擔賠償責任；被保險人向保險人請求賠償時，應向保險人提交保險單、索賠申請、財產損失清單、有關部門的損失證明以及其他投保人、被保險人所能提供的與確認保險事故的性質、原因、損失程度等有關的證明和資料，投保人、被保險人未履行前款約定的索賠材料提供義務，導致保險人無法核實損失情況的，保險人對無法核實的部分不承擔賠償責任。
2018年7月15日，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對原告梅西公司與被告路德公司、第三人某保險公司財產損害賠償糾紛一案作出（2018）京0105民初36795號民事判決書，判令路德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7日內賠償梅西公司損失100萬元，案件受理費25978元，由路德公司負擔10832元。后路德公司上訴，2018年12月6日，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作出（2018）京03民終15235號民事判決書，駁回上訴，維持原判，二審案件受理費10832元，由路德公司負擔。2019年5月28日，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作出（2019）京0105執11822號執行裁定書，裁定以1039882元為限提取某保險公司應當付給路德公司的到期債權，并向某保險公司出具（2019）京0105執11822號協助執行通知書，要求某保險公司將應當給付路德公司的到期債權1039882元（具體以某保險公司應當實際支付為準）匯至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指定賬戶內。2019年6月14日，某保險公司分兩筆向指定賬戶分別匯款21664元、900000元，共計921664元。某保險公司稱所匯款項具體包括900000保險金（扣除10%免賠額）以及該案一審及二審訴訟費用。路德公司對此予以認可。
一審庭審中，路德公司稱2019年1月曾向某保險公司提出過索賠申請，但未提交相應證據。某保險公司稱路德公司在本案訴訟前并未向其提出過索賠。
關于免賠額的提示，某保險公司稱：在投保單上對絕對免賠部分予以加粗加黑，路德公司在投保單上蓋章確認已經了解了責任免除部分；保險單中的免賠說明部分也對此進行了說明，同時予以加黑加粗處理；保險條款中的責任免除部分亦進行了加黑加粗處理。對此，路德公司稱：投保單中所有的標題進行了加黑加粗，但對內容并未加黑加粗，且路德公司并沒有持有投保單；某保險公司對說明方式應有明確記載，但目前并沒有看到。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焦點為：1.路德公司與某保險公司之間關于免賠額的約定是否有效；2.某保險公司是否應就遲延履行承擔責任。
關于爭議焦點一，我國《保險法》第十八條規定，保險合同中規定有關保險人責任免除條款的，保險人在訂立保險合同時，應當向投保人明確說明，未明確說明的，該條款不產生效力。本案中，路德公司認為某保險公司沒有履行免責條款解釋說明義務，為此，某保險公司提交投保單并結合路德公司提交的保險單及保險條款，說明其已履行免責條款解釋說明義務。法院認為，雖然路德公司在載有“對貴公司就建工一切險及第三者責任險條款及附加條款（包括責任免除部分）的內容及說明已經了解”語句的投保單上予以蓋章，但該投保單為打印件，所有字體均為打印，無法排除投保人在沒有真正明白的情況下為簽訂合同而蓋章的可能。此外，從保險單的格式來看，其僅對標題部分進行了加黑加粗處理，而保險條款內容繁多，多是保險專用術語，非保險專業人員很難完全掌握或者徹底明白。某保險公司沒有證據證明，由哪個工作人員于何時、何地以書面或口頭形式向投保人對此作出解釋，以使投保人明了免責條款的真實含義和法律后果。故法院認定某保險公司沒有履行免責條款解釋說明義務，前述免責條款不產生效力，某保險公司依據該條款扣除10萬元保險金沒有依據。路德公司要求某保險公司支付該部分保險金，符合法律規定，法院予以支持。
關于爭議焦點二，路德公司與某保險公司之間達成的保險合同中，約定了某保險公司可以依照法律的規定或者保險合同的約定，直接向第三者賠償保險金，對第三者應付的賠償責任確定的，根據被保險人的請求，某保險公司應當直接向該第三者賠償保險金；該保險合同亦約定了被保險人請求賠償時所應履行的程序及應提供的材料，被保險人未履行索賠材料提供義務，導致某保險公司無法核實損失情況的，某保險公司對無法核實的部分不承擔賠償責任。路德公司應依照約定向某保險公司請求賠償，并提交相應材料。本案中，路德公司未提交證據證明其在本案訴訟前已按照保險合同約定向某保險公司請求賠償，亦未先行賠償梅西公司，對遲延履行利息的產生存在過錯。但某保險公司作為梅西公司與路德公司財產損害賠償糾紛一案第三人，對損失金額是明知的，路德公司是否請求賠償不影響某保險公司按照已確定的損失金額先行賠償，故某保險公司對于遲延履行利息的產生亦存在過錯。故法院酌定某保險公司對遲延履行利息承擔50%的責任。但因路德公司將某保險公司已付的訴訟費用亦計算在內，故應當予以扣除，即遲延履行利息應為18218元，某保險公司對此承擔50%即9109元的責任。
綜上，一審法院判決：一、某保險公司承擔北京路德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應向案外人北京梅西奧特萊斯國際商業發展有限公司支付的賠償金100000元；二、某保險公司承擔北京路德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應向案外人北京梅西奧特萊斯國際商業發展有限公司支付的遲延履行利息9109元；三、駁回北京路德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如果未按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二審期間，當事人雙方均未提交新證據。本院經審理查明的事實與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一致。
本院認為：本案中，某保險公司上訴認為關于絕對免賠額的約定系雙方議定條款，并非格式條款，且其盡到了提示和說明義務。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七條規定，訂立保險合同，采用保險人提供的格式條款的，保險人向投保人提供的投保單應當附格式條款，保險人應當向投保人說明合同的內容。對保險合同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保險人在訂立合同時應當在投保單、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上作出足以引起投保人注意的提示，并對該條款的內容以書面或者口頭形式向投保人作出明確說明；未作提示或者明確說明的，該條款不產生效力。可見，保險人說明義務不僅包括對格式條款的一般說明義務，還包括對免除保險人責任條款的明確說明義務。結合涉案《建筑工程一切險》保單中第九條免賠說明中“絕對免賠額”等用詞，以及建筑工程一切險條款第十條“免賠額（率）由投保人和保險人在訂立保險合同時協商確定，并在保險合同中載明”、第二十九條第（三）項“1.本保險合同中載明的免賠額；2.按本保險合同載明的免賠率計算的免賠額”等條款中對于免賠額的約定，以及爭議條款的內容和形式，本案亦無證據顯示該條款內容系針對路德公司涉案險種具體協商確定等本案具體情況，該條款并非一般的特約條款，應屬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格式條款，因此某保險公司有義務向路德公司進行提示和明確說明。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一條規定：“保險合同訂立時，保險人在投保單或者保險單等其他保險憑證上，對保險合同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以足以引起投保人注意的文字、字體、符號或者其他明顯標志作出提示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其履行了保險法第十七條第二款規定的提示義務。保險人對保險合同中有關免除保險人責任條款的概念、內容及其法律后果以書面或者口頭形式向投保人作出常人能夠理解的解釋說明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保險人履行了保險法第十七條第二款規定的明確說明義務”。結合該解釋第十三條規定：“保險人對其履行了明確說明義務負舉證責任。投保人對保險人履行了符合本解釋第十一條第二款要求的明確說明義務在相關文書上簽字、蓋章或者以其他形式予以確認的，應當認定保險人履行了該項義務。但另有證據證明保險人未履行明確說明義務的除外”。可見保險人應明確指明哪些條款系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并明確寫明對其相關概念、內容以及法律后果已做說明，投保人已經充分理解，或者做好對各免責條款已盡明確說明的記錄，以證明保險人盡到了明確說明義務。本案中，某保險公司未就其履行明確說明義務的情況進行說明，亦未舉證，應當承擔不利的法律后果。綜上，一審法院認定事實正確，本院予以確認，某保險公司上訴意見缺乏證據支持，本院不予采納。一審法院本院認為首部援引《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八條”作為依據，而引用的內容系該法“第十七條”規定的內容，結合上下文意及一審判決尾部援引法律規定的內容，該處首部援引所寫“第十八條”應屬筆誤，本院對此予以糾正，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三十四條規定，某保險公司上訴認為一審法院適用法律錯誤的意見，本院不予采納。
對于遲延履行判決利息的負擔情況，某保險公司上訴認為其并非被執行人，也非其法定義務。根據本案查明的事實，某保險公司全程參與了案外人與本案當事人財產損害賠償糾紛案件，而根據涉案合同約定，某保險公司可以直接向案外人進行先行賠付以減少額外損失，故對于遲延履行利息的產生某保險公司亦負有過錯，一審法院根據雙方過錯程度酌情確定的責任比例并無明顯不當，本院予以確認，某保險公司上訴意見缺乏依據，本院不予采納。
綜上，某保險公司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2482元，由某保險公司負擔（已交納）。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王東軍
審判員　閆　慧
審判員　陳　靜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法官助理　劉　棟
書記員　劉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