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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蘇09民終5140號 合同糾紛 二審 民事 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 2020-02-25

上訴人（原審被告）：某保險公司，住所地江蘇省鹽城市鹽都區-204室。
負責人：茆X，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孫X，該公司員工。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XX，該公司員工。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彭XX，男，漢族，住江蘇省鹽城市大豐區。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XX，江蘇道遠律師事務所律師。
原審第三人：彭X，男，漢族，住江蘇省鹽城市大豐區。
上訴人因與被上訴人彭XX及原審第三人彭X保險合同糾紛一案，不服江蘇省鹽城市大豐區人民法院（2019）蘇0982民初1866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12月3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某保險公司上訴請求：撤銷一審民事判決，在查清事實的基礎上正確適用法律，駁回被上訴人訴訟請求。事實與理由：上訴人已依法履行保險條款的提示和說明義務，保險條款具有約束力，上訴人依法在商業第三者責任保險范圍內不承擔賠償責任。1.商業三責險保險條款第二十四條約定：駕駛人駕駛出租機動車或營業性機動車無交通運輸管理部門核發的許可證書或其他必要證書，造成第三者的人身傷亡或者財產損失，保險人不負責賠償。該約定清楚、具體，沒有加重投保人的責任，也沒有免除上訴人的義務，與現行法律規定相吻合。一審庭審中，上訴人提交了投保單，被上訴人和彭X對真實性都沒有異議，因此，上訴人的明確告知義務已履行完畢，保險條款具有法定約束力，上訴人在三責險內不應予以賠付。2.一審認定條款無效屬于適用法律錯誤，該條款并不符合保險法第十九條規定的無效情形。涉案免責條款雖系上訴人提供的格式條款，但保險合同系雙方自愿訂立，不屬于合同法第五十二條規定的無效情形。一審認為，“交通運輸管理部門核發的許可證書或其他必備證書”條款的含義不清，并未明確要求駕駛人取得何種許可證書。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運輸條例》第九條中要求，從事經營的駕駛人員，經設區的市級道路運輸管理機構對有關客運法律法規、機動車維修等基本知識考試合格。《道路運輸從業人員管理規定》第六條規定，國家對經營性道路客貨運輸駕駛員、道路危險貨物運輸從業人員實行從業資格考試制度。經營性道路客貨運輸駕駛員和道路危險貨物運輸從業人員必須取得相應從業資格，方可從事相應的道路運輸活動。綜上，對于專門從事道路客貨運輸的法人及其駕駛人員，理應明知經營性道路客貨運輸需要取得從業資格證書，方可從事相應的道路運輸活動。3.即使沒有現實加重承保風險，彭XX、彭X的行為已經使車輛處于危險狀態。通常免責條款的免責事由分為原因免責、狀態免責、事故形態免責。并非所有免責條款均需要與保險事故發生具有因果關系。狀態免責情形下，保險中只要證明事故發生當時，某種特定危險狀態的存在即可免責，無須再證明該危險狀態與保險事故發生之間存在直接因果關系。因此，不應一概以免責事由與保險事故發生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為標準不認定免責條款的效力。4.關于死亡的因素，該事故是造成的次要因素，應當按照權威部門出具的證明進行比例賠償，而不應當全額進行賠償。
彭XX辯稱，1.關于無從業資格證免賠問題。案涉機動車第三者責任保險條款中規定，駕駛員駕駛出租機動車或營業性機動車無交通管理部門核發的許可證書或者其他證書，保險人不負責賠償。首先，該條款中關于許可證書名稱或者內容并不具體明確，上訴人也從未明確說明該條款中的許可證就是道路運輸從業人員資格證。另一方面，雖然《道路運輸從業人員的管理規定》中有國家對道路運輸駕駛人員考試制度，但是該規定不屬于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駕駛員彭X持有準駕車型必要的機動車駕駛證，表明其具有案涉車輛的準駕資格，案涉車輛具有道路運輸證，彭X駕駛案涉車輛是合法駕駛。即使彭X沒有運輸從業資格許可證，也不能認定其失去案涉車輛的駕駛資格，本案沒有證據證明無從業資格就必然導致或者是顯著增加車輛駕駛的危險程度，上訴人以事先擬定的格式條款對被保險人、交通事故受害人設置索賠條件，限制縮小其賠償責任范圍，加重被保險人的責任，根據保險法第十九條的規定，該條款無效。即使保險責任免除條款沒有違背保險法第十九條規定的情況下，上訴人抗辯投保人已經繳納保費視為對免責條款代簽字的追認，沒有相關的法律依據。相反根據保險法第十七條的規定，對保險合同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保險人在訂立合同時，應當在投保單、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上，作出足以引起投保人注意的提示，并對該條款的內容以書面或者口頭形式向投保人作出明確說明，未作明確說明或提示的，該條款不產生效力。本案中保險人沒有向投保人進行提示和明確說明，所以相應的條款對投保人不發生效力。2.關于死亡原因參與度的問題，雖然案涉交通事故受害人馮某死亡是交通事故和自身疾病共同所致，但是交通事故與其死亡之間存在法律上的因果關系。雖然馮某患有先天性的冠心病，但是其能正常的工作生活多年，如果不是遭遇此次交通事故，不會突然死亡。所以交通事故是誘因，體質狀況也不屬于侵權責任法中的過錯，對于損害后果的影響也不屬于道路交通安全法可以減輕侵權人責任的情形，所以上訴人要求以馮某自身疾病因素減輕相應賠償責任缺乏法律依據。
彭X在二審中未陳述意見。
彭XX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判令某保險公司在商業險范圍內支付彭XX人民幣50萬元；2.本案訴訟費用由某保險公司承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彭XX為自己所有的蘇Ｊ×××××號重型平板貨車在某保險公司處投保了交強險和商業保險，保險期限均自2017年11月29日零時起至2018年11月28日二十四時止，其中第三者責任保險金額為50萬元，且不計免賠。第三者責任保險條款約定，駕駛出租機動車或營業性機動車無交通運輸管理部門核發的許可證書或其他必備證書的，保險人不負責賠償。
2018年4月17日14時35分左右，彭X駕駛蘇Ｊ×××××號重型平板貨車在鹽城市大豐區金水門公園門前路段由南向北倒車進入雙草線的過程中，與沿雙草線由西向東在機動車道內行駛的馮某駕駛的電動自行車發生碰撞，致馮某受傷及電動自行車損壞的交通事故。后馮某經搶救治療于2018年5月6日死亡。2018年7月3日，鹽城市大豐區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作出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認定彭X負事故的主要責任，馮某負事故的次要責任。
2018年6月15日，經鹽城市大豐區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委托，蘇州大學司法鑒定中心作出鑒定意見書，載明馮某死亡主要系自身疾病所致，本次交通事故損傷一定程度促進、加重了原有病情，考慮為次要因素。鑒定意見為：死者馮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冠心病，此次外傷后發生以心、肺、肝為主的多器官功能衰竭而死亡。
2018年7月24日，馮某的妻子單小平、兒子馮義勇向一審法院提起訴訟，要求某保險公司賠償損失。2018年11月30日，一審法院作出（2018）蘇0982民初3904號民事判決書，判決某保險公司在交強險范圍內賠償人民幣12萬元。本案審理中，某保險公司對該判決書中認定因馮某交通事故死亡的損失醫療費68196.87元、死亡賠償金872440元、喪葬費36342元予以認可；同時認可伙食補助費600元、營養費300元、護理費1600元、誤工費1071元、交通費1000元，合計981549元。
2018年11月21日，單小平、馮義勇與彭X在鹽城市大豐區社會矛盾糾紛調處服務中心主持下達成調解協議，約定彭X賠償各項費用合計506500元。同日，單小平、馮義勇出具收條一份，載明：今收到彭X支付的交通事故賠償款合計人民幣伍拾萬陸仟伍佰元整。一審庭審中，彭XX陳述，該賠償款實際由彭XX所出，其與彭X系父子關系，彭X對彭XX的陳述無異議。
一審法院認為，彭XX與某保險公司之間的商業保險合同，系雙方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不違反法律法規的強制性規定，應為合法有效，對雙方當事人均具有約束力。彭XX所投保的車輛在保險期間內發生交通事故，屬于保險事故，依據保險法的規定，彭XX在賠償第三者損失后，有權要求某保險公司在第三者責任保險限額內予以賠償。本案的爭議焦點為：1.彭X無運輸從業人員從業資格證能否免除某保險公司的賠償責任2.損傷參與度是否應扣減某保險公司的賠償數額
關于彭X無運輸從業人員從業資格證的問題，一審法院認為，該免責條款系格式條款，某保險公司設置被保險人及事故受害人索賠條件，限縮其賠償責任范圍，加重被保險人責任，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九條規定的無效條款。其理由為：一、案涉條款規定：“駕駛人駕駛出租機動車或營業性機動車無交通運輸管理部門核發的許可證書或其他必備證書的，保險人不負責賠償”。該條款中關于許可證書名稱或內容并不明確具體，某保險公司也并未能舉證證明其在簽訂保險合同時已經向投保人明確說明該條款中的資格許可證就是其主張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運輸從業人員從業資格證》。二、《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運輸條例》及《道路運輸從業人員管理規定》雖規定了國家對經營性道路客貨運輸駕駛人員需取得相應從業資格，方可從事相應的道路運輸活動，但該規定并不屬于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彭X持有準駕車型為B2的機動車駕駛證，表明其具有駕駛案涉車輛的準駕資格，案涉車輛具備道路運輸證，故彭X駕駛案涉車輛系合法駕駛。彭X雖未有運輸從業人員從業資格許可并不能認定其失去了駕駛案涉車輛的資格，本案也未有證據證明無從業資格即必然導致或者顯著增加承保車輛駕駛的危險程度。因此，即使某保險公司履行了免責條款的說明或告知義務，也不能免除其賠償責任。
關于損傷參與度是否應扣減某保險公司的賠償數額問題，一審法院認為，雖然馮某的死亡系交通事故與其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冠心病共同所導致，交通事故的參與度為次要因素，但交通事故與馮某死亡的最終損害之間存在法律上的因果關系，換言之，若無本起交通事故的損害，馮某不會死亡。且體質狀況對損害后果的影響不屬于可以減輕侵權人責任的法定情形。況且，保險合同中并無損傷參與度可以減輕保險人賠償數額的約定。
綜上所述，彭XX的訴訟請求成立，應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九條、第六十五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二條的規定，一審法院判決：某保險公司在第三者責任保險限額內賠償彭XX50萬元，于判決生效后30日內履行完畢。如果未按判決指定的期限履行給付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案件受理費8800元，由某保險公司負擔。
二審中，雙方當事人未提供新證據。
本院二審查明事實與一審認定事實無異，對一審法院認定事實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上訴人與被上訴人自愿簽訂保險合同，不違反法律法規規定，合法有效，對雙方均有約束力。在保險期間發生保險事故，上訴人應按約承擔相應賠償責任。1.關于駕駛員彭X無從業資格證，上訴人應否免責問題。保險條款第二十四條約定“駕駛出租機動車或營業性機動車無交通管理部門核發的許可證或其他必備證書，保險公司均不負責賠償”，但保險條款為上訴人提供的格式條款，其作為保險合同條款的預先擬定者，對于保險合同的成立與生效應當承擔更多的審慎注意義務。保險公司可以依據不同的投保車輛性質制訂不同的保險條款，其制訂的保險條款內容應當清楚明確，并與現行法律、行政法規等保持一致。保險公司制訂的免責條款不但應在保險合同的顯著位置以足以引起投保人注意的方式明示出來，更需要保險公司向投保人作出明確說明，對免責條款的提示與明確說明是保險公司的法定義務。明確說明義務體現在對免責條款內容、概念、種類等應當約定明確，不能產生歧義，保證投保人充分了解免責條款中約定的對其不利的內容并自愿予以接受。從本案爭議免責條款的內容來看，該條款并未明確出現“道路運輸從業資格證”的文字表述，僅有“許可證書或其他必備證書”的籠統概括表述，未進一步清楚詳細地解釋相關證書的種類、名稱等內容，上訴人也未能證明就此內容已向被上訴人履行提示和明確說明義務，故該免責條款對被上訴人不產生法律效力，上訴人認為應免除其賠償責任的主張，本院不予支持。2.關于應否按損傷的參與度減輕上訴人的賠償責任問題。馮某的死亡系交通事故與其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冠心病合并導致，交通事故的參與度為次要因素，但交通事故與馮某死亡的損害后果之間存在法律上的因果關系，若無本起交通事故，就不會產生馮某死亡的后果，受害人自身體質的差異，并非免除或減輕侵權人賠償責任的法定情形。且受害人死亡的損失也遠超過保險金額。因此，上訴人要求減輕其賠償責任的主張，本院不予采納。綜上，上訴人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一審判決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本院予以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8800元，由上訴人某保險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李曉平
審判員　　陳素娟
審判員　　胥　霞
二〇二〇年二月二十五日
書記員　　邵繪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