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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川01民終4536號 財產保險合同糾紛 二審 民事 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 2019-07-16

上訴人（原審被告）：某保險公司，住成都市新都區、2、3號。
負責人：周X，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羅XX，四川君合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鄧XX，男，漢族，住四川省大英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楊XX，四川華夏之光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與被上訴人鄧XX財產保險合同糾紛一案，不服成都市新都區人民法院（2018）川0114民初5667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3月4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某保險公司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改判駁回鄧XX的全部訴訟請求；本案一、二審訴訟費由被上訴人承擔。事實與理由：鄧XX酒駕且逃逸，上訴人在商業險范圍內不應承擔賠償責任。保險人已在保險合同中進行了提示，根據合同約定，免責條款合法有效；2.賠償標準應當以法定標準，死者劉秀菊是農村戶籍，沒有充分證據證明其收入或居住地在城鎮，應當以農村標準確定受害人的損失。
鄧XX辯稱，某保險公司與鄧XX之間的保險合同是電子文本，是某保險公司通過快遞的方式將保險單寄給鄧XX的，保險單上沒有鄧XX的簽字，也沒有某保險公司所說的提示等文件。鄧XX沒有收到過免責條款，更沒有在免責聲明上簽字、納印；死者是否是農村或城鎮人口，不影響某保險公司承擔賠償責任。
鄧XX向一審法院提出訴訟請求：請求判令某保險公司在《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保險單》的機動車商業第三者責任范圍內賠償鄧XX保險賠償款500000元。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7年1月4日，鄧XX與某保險公司達成合意，為自己所有的川ＡXXXXX號車輛投保了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險、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保險期間均為2017年1月23日零時起至2018年1月22日二十四時止，其中機動車第三者責任保險的保險金額為500000元。《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單》特別約定處載明“4.該車投保時行駛證車主為鄧XX。”《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保險單》重要提示處載明“1.本保險合同由保險條款、投保單、保險單、批單和特別約定組成。2.收到本保險單、承保險種對應的保險條款后，請立即核對，如有不符或疏漏，請及時通知保險人并辦理變更或補充手續。3.請詳細閱讀承保險種對應的保險條款，特別是責任免除和賠償處理……5.被保險人應當在保險事故發生后及時通知保險人。”
2017年12月2日下午，鄧XX酒后（血液中乙醇含量30.5mg/100ml，注：于鄧XX投案自首后檢測）駕駛川ＡXXXXX號小型轎車由大英縣象山鎮場鎮向象山鎮永樂村方向行駛，15時00分左右行駛至象山鎮青龍灘村4社柯真全家外路段時將行人劉秀菊、劉梅撞倒，造成劉秀菊、劉梅受傷、車輛受損的交通事故，劉秀菊經醫院搶救無效后死亡。事故發生后鄧XX棄車逃逸，并于2017年12月2日21時許投案自首。大英縣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出具《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大公交認字[2018]第20180103號）認定“在此次交通事故中，當事人鄧XX飲酒后駕駛機動車、未實行右側通行、造成交通事故后逃逸的行為是造成此次交通事故的全部原因，其行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二十二條、第三十五條、第七十條之規定，其行為過錯嚴重；劉秀菊、劉菊無過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三條和《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第九十一、第九十二條之規定，由鄧XX承擔此次交通事故全部責任，劉秀菊、劉梅不承擔此次交通事故責任。”
2018年4月11日，四川省大英縣人民法院作出（2018）川0923刑初47號刑事附帶民事調解書載明“在審理過程中，經一審法院主持調解，被告人鄧XX自愿認罪，并愿意承擔民事賠償責任。在互諒互讓的情況下，雙方當事人自愿達成如下協議：一、由被告人鄧XX一次性向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劉建均、熊三春賠償因此次交通事故造成劉秀菊死亡產生的住院伙食補助、護理、喪葬、誤工、交通和住宿等費及死亡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共計人民幣530000元（不包括已支付的醫療費和喪葬費2萬元），并定于2018年4月20日前付清。二、在被告人鄧XX履行完賠償義務后，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劉建均、熊三春向被告人鄧XX出具諒解書。”此后某保險公司在交強險的范圍內賠付了120000元，鄧XX賠付了410000元。
2018年5月28日，鄧XX申請某保險公司在機動車第三者責任保險范圍內向其支付保險賠償金500000元，2018年6月12日，某保險公司向鄧XX出具《機動車輛保險拒賠通知書》，載明：“1.法律依據：依據大英縣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大公交認字[2018]第20180103號，川ＡXXXXX號車駕駛員鄧XX屬于飲酒駕駛。2.保險條款：依據機動車/特種車商業保險示范條款第一章機動車損失保險責任免除第八條第二款第二條‘飲酒、吸食或注射毒品、服用國家管制的精神藥品或者麻醉藥品的’，保險人不負責賠償；及第二章機動車第三者責任保險責任免除第二十四條第二款第二條‘飲酒、吸食或注射毒品、服用國家管制的精神藥品或者麻醉藥品的’，保險人不負責賠償。根據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示范條款第一章機動車損失保險責任免除第八條第二款第一條：‘事故發生后，在未依法采取措施的情況下駕駛被保險機動車或者遺棄被保險機動車離開事故現場的’，保險人不負賠償責任；及第二章機動車第三者責任保險責任免除第二十四條第二款第一條：‘事故發生后，在未依法采取措施的情況下駕駛被保險機動車或者遺棄被保險機動車離開事故現場的’，保險人不負賠償責任；故此事故我司不承擔商業險范圍內所有損失。”雙方遂產生爭議，訴至一審法院。
一審另查明，雙方當庭確認有票據的醫療費用為29409.56元。
一審法院認定上述事實所依據的證據有：鄧XX提交的雙方當事人身份信息、《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險保險單》、《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保險單》、《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大公交認字[2018]第20180103號）、（2018）川0923刑初47號刑事附帶民事調解書、協助執行通知書、收條、領條、刑事諒解書、《給付保險金申請書》、《機動車輛保險拒賠通知書》，某保險公司提交的打款憑證以及到庭當事人陳述等。
某保險公司向一審法院提交了《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費率浮動告知書》、《中國平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投保單》、投保人聲明各一份，認為鄧XX均在上述三份材料的投保人處簽名，證明鄧XX已經收到保險條款并理解了保險條款的具體內容。鄧XX質證認為上述證據中簽字均非其本人所簽，并向一審法院申請對上述三份材料的成文時間以及“鄧XX”的簽字進行筆跡鑒定。成都聯合司法鑒定中心接受一審法院委托，出具《司法鑒定意見書》載明“1.“投保人聲明”上投保人簽章處“鄧XX”簽名與樣本不是出自同一人書寫習慣體系的反映，即為不同人書寫筆跡。2.“投保單”上投保人簽字（蓋章）處“鄧XX”簽名與樣本不是出自同一人書寫習慣體系的反映，即為不同人書寫筆跡。”鄧XX質證認為該鑒定結論正確合法，投保人聲明系某保險公司偽造，某保險公司沒有盡到法律規定的提示和說明義務，應當承擔保險金賠付責任。某保險公司質證認為鑒定過程中選擇的檢驗樣本系鄧XX重新提供，不排除字跡有變動，不能證明投保單等材料上的簽字非鄧XX所簽。一審法院認為，該筆跡鑒定結論系人民法院委托的專業機構出具，且投保單、投保人聲明上“鄧XX”的簽字明顯區別于鄧XX提交的樣本以及民事起訴狀等相應文書處的“鄧XX”簽字，故一審法院對某保險公司的質證意見不予采納，對該鑒定報告的鑒定結論予以認可。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系財產保險合同糾紛，爭議焦點為：1.某保險公司能否依據保險條款免賠；2.若某保險公司應當承擔賠償責任，其實際賠償的金額。
針對某保險公司能否依據保險條款免賠的問題。案涉事故的主要原因是鄧XX酒駕、未實行右側通行且造成交通事故后逃逸的行為，屬于保險條款第一章商業第三者責任保險第四條規定的“發生意外事故時，駕駛人有以下情形之一的，保險人不負賠償責任：……（五）飲酒或服用國家管制的精神藥品或者麻醉藥品的……（八）事故發生后，被保險人或駕駛人在未依法采取措施的情況下駕駛保險車輛或者遺棄保險車輛逃離事故現場，或故意破壞、偽造現場、毀滅證據的”的情形。《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七條第二款規定“對保險合同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保險人在訂立合同時應當在投保單、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上作出足以引起投保人注意的提示，并對該條款的內容以書面或者口頭形式向投保人作出明確說明；未作提示或者明確說明的，該條款不產生效力。”《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條規定“保險人將法律、行政法規中的禁止性規定情形作為保險合同免責條款的免責事由，保險人對該條款作出提示后，投保人、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以保險人未履行明確說明義務為由主張該條款不生效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依據上述法律規定，某保險公司規定的酒駕、交通肇事后逃逸等免責事由為法律法規的禁止性規定，某保險公司雖不需向鄧XX履行說明義務，但仍應當向鄧XX履行提示義務。本案審理過程中，某保險公司向一審法院提交的投保人聲明處“鄧XX”的簽字并非鄧XX本人所簽，也未提交其他足以證明某保險公司向鄧XX履行了提示義務的證據，故上述免責條款對鄧XX不產生效力，某保險公司應當向鄧XX承擔賠償責任。
針對某保險公司承擔賠償責任范圍的問題，鄧XX主張應當按照其實際支付的金額據實賠償，某保險公司認為若法院認定其應承擔賠償責任，則應當按照法律規定的相關標準進行賠償。一審法院認為，鄧XX雖依據大英縣人民法院出具的刑事附帶民事調解書賠付530000元，但調解書是在法院的主持下當事人在符合法律規定的前提下對自己權利義務的處分，某保險公司并非案涉事故刑事附帶民事案件的當事人，故其應當按照法律規定標準進行賠償，賠償內容如下：1.醫療費，一審法院核實有有效票據的醫療費為29409.56元，一審法院認可某保險公司要求扣除20%自費藥的答辯意見，故某保險公司應當承擔醫療費23527.65元，其已經在交強險范圍內支付了10000元，還應支付13527.65元；2.死亡賠償金，鄧XX向一審法院提交了大英縣象山鎮富樂社區居民委員會出具的居住證明、大英縣象山鎮恒昕幼兒園證明以及房屋租賃合同，一審法院認為上述證據足以形成證據鏈條證明死者隨父母在城鎮居住并在城鎮就學，故死亡賠償金應按照城鎮標準計算為30727元X20年=614540元；3.伙食補助費、營養費、護理費，鄧XX未提交住院及相應費用的憑證，一審法院不予支持；4.喪葬費29335.5元；5.誤工費，按照3人3天300元標準支持900元；5.精神撫慰金酌情認可30000元；6.交通費酌情認可500元。綜上所述，某保險公司在本次事故中應當承擔的賠償金共計698803.15元（含醫療費23527.65元及喪葬費29335.5元），上述費用遠超過鄧XX與死者家屬達成調解協議后賠付的530000元及醫療費、喪葬費。一審法院認為鄧XX投保的目的是減輕、降低己身風險，而非在事故中獲益，某保險公司本應就賠償金額直接賠付第三者，但現因鄧XX已經向第三者實際賠付，故某保險公司實際承擔的賠償金應當為鄧XX實際賠付的金額扣除自費藥部分，即530000元（調解金額不含醫療費及已支出的20000元喪葬費）+23527.65（扣除自費藥的醫療費）+20000（已支付的喪葬費）共計573527.65元，某保險公司已實際在交強險范圍內支付120000元，故還應支付鄧XX保險賠償金453527.65元。
關于鄧XX在本案中主張的拖車費、停車費450元，因其并未向一審法院提供上述費用的增值稅發票，一審法院不予支持。
鄧XX在庭審中要求由某保險公司支付鑒定費用4800元，一審法院認為此次鑒定的啟動原因為某保險公司向一審法院提交投保單、投保人聲明等證據后，鄧XX與某保險公司對上述材料中“鄧XX”簽字存有爭議，最終出具的鑒定結論證明上述材料的“鄧XX”簽字確非鄧XX本人所簽，故一審法院對鄧XX要求某保險公司支付鑒定費用的請求予以支持。
據此，一審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七條第二款、第二十三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條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一百四十二條之規定，判決：某保險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鄧XX保險賠償款453527.65元，鑒定費4800元，上述費用共計458327.65元。案件受理費4400元（已減半收取），由鄧XX負擔400元，由某保險公司負擔4000元。
本院二審期間，各方當事人未提交新證據。
本院對一審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二十二條規定飲酒后不得駕駛機動車，第七十條規定發生交通事故后，駕駛員有保護現場、搶救受傷人員、及時報警的義務，禁止“肇事逃逸”。故“酒駕”、“肇事逃逸”屬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條規定的“法律、行政法規中的禁止性規定”的情形，案涉保險合同亦將“酒駕”、“肇事逃逸”作為保險合同免責條款的免責事由，某保險公司僅需就該免責條款向鄧XX履行提示義務。
本案中，鄧XX稱其僅收到某保險公司郵寄的保險單，未收到免責條款，某保險公司未盡到提示、說明的義務。對此，本院認為，首先，鄧XX持有的保險單“重要提示”處明確載明“本保險合同由保險人條款、投保單、保險單、批單和特別約定組成”、“收到本保險單、承保險種對應的保險條款后，請立即核對，如有不符或疏漏，請及時通知保險人并辦理變更或補充手續”、“請詳細閱讀保險條款，特別是責任免除和投保人、被保險人的義務”。故，即使鄧XX未收到保險條款，其亦應當及時通知某保險公司，并辦理補充手續。若其未履行上述義務，應自行承擔不利的法律后果；其次，某保險公司持有的“投保人聲明”在文末以黑體、加粗的方式就免責條款聲明：“本人確認收到條款即《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免責事項說明書》。保險人已明確說明免除保險人責任條款的內容及法律后果”。雖然經鑒定，某保險公司持有的投保單及“投保人聲明”處“鄧XX”的簽字并非鄧XX本人所簽，但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三條之規定“投保人或者投保人的代理人訂立保險合同時沒有親自簽字或者蓋章，而由保險人或者保險人的代理人代為簽字或者蓋章的，對投保人不生效。但投保人已經交納保險費的，視為其對代簽字或者蓋章行為的追認”。鄧XX已繳納了前述投保單上所載明險別的保險費，故鄧XX與某保險公司之間已形成有效的保險合同關系。因此，鄧XX關于未收到保險條款的主張與保險單載明的內容相悖。從聲明內容亦可認定保險人對免責條款向鄧XX進行了明確說明和提示。故案涉免責條款對鄧XX發生效力，某保險公司有權依據合同約定拒賠。
同時，鄧XX作為駕駛員，應當熟知《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規定，清楚違法行為的含義及法律后果。不論是出于對社會公序良俗的維護，還是對酒駕且肇事逃逸行為人的懲戒，酒駕且肇事逃逸行為均不應在保險法律關系中獲得認可和賠償。
綜上所述，某保險公司的上訴請求成立，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有誤，本院予以糾正。本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成都市新都區人民法院（2018）川0114民初5667號民事判決；
二、駁回鄧XX的全部訴訟請求。
一審案件受理費4400元，鑒定費4800元，二審案件受理費8175元，均由鄧XX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談光麗
審判員　　劉一穎
審判員　　任文磊
二〇一九年七月十六日
書記員　　李文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