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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冀09民終4497號 財產保險合同糾紛 二審 民事 滄州市中級人民法院 2019-07-17

上訴人（原審被告）：某保險公司，住所地：河北省滄州市**氣象大廈**。
負責人：張XX，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蘆XX，河北傲宇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王X，男，漢族，住河北省滄州市獻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李XX，河北圖是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某保險公司因與被上訴人王X財產保險合同糾紛一案，不服河北省獻縣人民法院（2019）冀0929民初389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6月19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某保險公司上訴請求：1、撤銷一審判決，查明事實，依法改判，針對153314.5元提出上訴；2、一、二審訴訟費用由被上訴人承擔。事實與理由：1、根據保監局制定的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條款手冊，機動車損失保險責任免除第八條第二款第一項規定，事故發生后，在未依法采取措施的情況下駕駛被保險機動車或者遺棄被保險機動車離開事故現場，屬于我司條款的責任免除，所以本次事故超出交強險限額的損失，我司不予賠付。2、精神撫慰金。因陳繼興在事故中負同等責任，該項損失應按照25000元計算后，由侵權人自己承擔。3、摩托車損失。被上訴人沒有證據證明維修清單中更換的配件與本次事故具有關聯性，也不能證明更換配件的合理性，對摩托車的損失證據不認可，上訴人不同意賠付。4、被上訴人的車輛及施救費損失是因為陳繼興的過錯造成，陳繼興已與受害者家屬達成協議，雙方不再有任何權利義務糾紛，所以被上訴人的車輛及施救費損失應由死者家屬承擔的部分，陳繼興已經放棄權利，該部分損失上訴人不應承擔。對于陳繼興自己應當承擔的損失不屬于保險責任，上訴人不承擔賠償責任。5、鑒定費不屬于保險責任，上訴人不承擔。綜上，請求二審依法撤銷一審判決書，查明事實，發回重審或依法改判。
王X答辯稱，一、上訴人提供的保險合同中的免責條款對被上訴人無效。理由是：（一）駕駛人陳繼興在事故發生后立即停車且讓同乘的王X報警并撥打120急救電話，因此，駕駛人已經依法采取了措施，不符合保險公司提供的商業險約定的免責情形。（二）駕駛人當時已經盡力保護事故現場了，但當駕駛人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時，從法律精神來講應當鼓勵駕駛人進行自我保護，避免惡性事件的發生。事故發生后，周圍人群以及死者親屬情緒激動，駕駛人陳繼興被他人追逐，為了避免被毆打躲在事故現場附近自我保護，駕駛人目睹交警隊到達現場但因害怕沒敢出來，但是第二天早晨就主動到交警隊對事故情況進行陳述?？梢?，實際駕駛人沒有故意逃離事故現場及逃避責任的故意；駕駛人在可能的范圍內已經盡力了，駕駛人當時所處的環境讓駕駛人無力保護現場，因為駕駛人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被追逐需要自我保護，所以，陳繼興沒有違法行為，法律上也沒有將駕駛人人身受到威脅時進行自我保護的行為定為禁止性行為。從法律精神來講，應當鼓勵駕駛人自我保護，避免惡性事件的發生。（三）上訴人就免責條款未對投保人進行提示和說明。保險公司提供的保險合同是格式條款，保險公司沒有提供證據證實在保險合同訂立時，已就該免責條款向投保人盡到了提示及說明義務，因此，免責條款對被上訴人無效。二、一審法院認定精神撫慰金數額適當。死者閆永建因交通事故死亡時年僅17歲，其死亡給近親屬造成了極大的精神損害，青春少年因車禍喪命讓人惋惜，一審法院酌情認定50000元相對來說公平、公正。三、上訴人應當賠償摩托車損失。被上訴人支付了摩托車的維修費及施救費，且提供維修照片，該照片和交警隊提供的照片一致，同時，被上訴人也提供了摩托車施救費發票，摩托車的維修費和施救費是被上訴人實際支付的費用，上訴人應當承擔。四、被上訴人的車輛及施救費損失應由上訴人承擔。首先，被上訴人王X的事故車輛冀Ｊ×××**經一審法院委托鑒定機構確定的損失金額，車輛施救費被上訴人提供了施救費發票。其次，事故車輛冀Ｊ×××**的所有人、投保人及被保險人均為王X，因陳繼興幫助被上訴人開車去辦被上訴人的事途中發生交通事故，所以，出于這一事實的考慮，由王X實際向死者家屬承擔賠償款41萬元，陳繼興在一審中也認可實際是王X支付的賠償款。但是，對于陳繼興的妻子孫羅撒代表陳繼興與死者母親齊杏花達成的賠償協議，王X當時對于協議具體內容不知情，該協議僅是侵權人與受害人之母之間達成的協議，并不必然對王X產生約定力，不代表王X放棄向受害人家屬請求賠償的權利，一審庭審中被上訴人也明確表示未放棄對第三者請求賠償的權利。因此，應當由上訴人向被上訴人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五、鑒定費應當由上訴人承擔。鑒定費是為了確定保險標的物損失程度而實際支出的必要的、合理的費用，根據保險法規定應由上訴人承擔。綜上，請求依法維持一審判決，駁回上訴。
王X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判令被告賠償原告各項損失共計人民幣268315元；2、訴訟費用由被告承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原告王X系冀Ｊ×××**牌號小型普通客車的所有人。2017年11月23日，王X為冀Ｊ×××**車輛投保了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和機動車商業保險，其中商業險包含保額為98836元的機動車損失保險和100萬元的三者險，且均投有不計免賠險，保險期間自2017年11月24日至2018年11月23日；上述保險的保險人為被告天安保險公司，被保險人為原告王X。2018年8月23日傍晚，原告王X與陳繼興等人一起在獻縣縣城飯店吃飯，原告王X在席間飲酒，陳繼興并未飲酒。在飯局還未結束時，原告接到電話需要到辦事，遂邀陳繼興駕駛冀Ｊ×××**車輛送自己去北宗村辦事。事畢，陳繼興駕駛冀Ｊ×××**車輛拉著原告從北宗村返回商林。當晚20時58分許，陳繼興駕車沿北宗村公路由東向西行駛至106國道北宗村紅綠燈交叉道口處，與沿106國道由北向南行駛至此的閆永建駕駛的摩托車碰撞，造成雙方車輛損壞、閆永建死亡。事故發生后，陳繼興立即讓原告王X撥打了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在交警隊出警人員到達之前，陳繼興因懼怕受害人親屬追打而離開事故現場，并于次日上午9時許到獻縣投案。獻縣經勘查現場及調查取證后，于2018年10月8日作出第1309291201800001091號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認定陳繼興與閆永建承擔事故的同等責任。受害人閆永建，獻縣商林鄉南漳河村人，未婚；閆永建之母齊杏花，閆永建之父閆瑞江已于2015年12月23日亡故。2018年8月26日，陳繼興之妻孫羅撒代表陳繼興與齊杏花達成賠償協議：一、陳繼興一次性賠償齊杏花41萬元；二、賠償完畢后，雙方不再追究對方的任何法律責任，也不再有任何權利與義務糾紛。協議簽訂后，原告王X基于陳繼興是在為自己幫忙過程中發生事故這一事實考慮，實際承擔支付了賠償齊杏花的41萬元。接受本院依法委托，信德保險公估有限公司于2018年11月27日作出編號為【QTXXX181292】的公估報告書，認定冀Ｊ×××**車輛的事故損失為29462元；原告王X為此支出公估費3000元。原告王X另外向河北鵬晟汽車服務有限公司支付了閆永建摩托車的拖車費300元、摩托車的維修費5152元和冀Ｊ×××**車輛的施救費2000元。上述事實，有原告提交的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冀Ｊ×××**的車輛登記證書及行駛證、陳繼興的駕駛證、保單、協議書及收條、證人證言及證人身份證、施救費發票、公估報告書、公估費發票、戶籍證明、死亡注銷證明、戶籍注銷證明、關系證明、事故現場照片、摩托車維修照片及維修清單、維修發票等予以證實，并有本院在獻縣調取的詢問筆錄、本案庭審筆錄予以佐證。
一審法院認為，原告王X為其所有的冀Ｊ×××**車輛在被告天安保險公司投保了交強險、商業三者險及不計免賠，天安保險公司收取保險費后向王X簽發了保險單，原、被告之間的保險合同依法成立，合法有效，雙方應依約行使合同權利并全面履行合同義務。關于原告王X是否已經放棄了對事故對方請求賠償的權利的問題。本案中，關于陳繼興之妻與受害人閆永建之母達成的賠償協議，僅是事故侵權人與受害人家屬之間的合意，并不必然對原告王X產生約束力；王X并非事故侵權人，雖然其承擔了事故的最終賠償責任，僅是基于其與侵權人之間幫工關系的存在，并不代表原告王X放棄了對受害人家屬請求賠償的權利，庭審中原告方也明確表示并未放棄對第三者請求賠償的權利。因此，被告援引《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61條的規定，主張商業險免賠的抗辯理由不能成立，被告應當按照保險合同約定在保險賠償限額內賠償原告因保險事故所造成的全部合理損失；被告在向原告賠償保險金之后，仍有權在賠償金額范圍內向受害人家屬代位行使追償權。關于駕駛人陳繼興在事故發生后離開現場的行為是否屬于商業險責任免除情形的問題，首先，根據被告提交的《天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條款》，其中的第八條和第二十四條均把“事故發生后，在未依法采取措施的情況下駕駛被保險機動車或者遺棄被保險機動車離開事故現場”作為了商業險責任免除事項，但該免責事項成立應同時滿足“未依法采取措施”的前提條件；本案中，駕駛人陳繼興在事故發生后已立即停車并讓同乘人員撥打了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后因出于自我保護本能而離開事故現場，具有其合理性，且陳繼興在自身危險解除后主動投案，應認定陳繼興已“依法采取措施”，故不符合商業險約定免責情形。其次，即便陳繼興的行為符合保險條款責任免除事項，被告也沒有提供證據證實其在訂立合同時已就該免責條款向投保人盡到了提示和明確說明義務，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七條的規定，該條款對原告王X不產生效力。綜上，被告天安保險公司應在商業險范圍內繼續承擔向原告王X賠償保險金的責任。原告主張的各項損失數額應以本院核定為準。1、閆永建死亡賠償金12881元/年×20年=257620元，被告對此無異議，本院予以確認；2、閆永建喪葬費65266元/年÷2=32633元，被告對此無異議，本院予以確認；3、閆永建的死亡雖給其近親屬造成了極大的精神傷害，但考慮閆永建在事故中承擔同等責任這一事實，原告訴求精神撫慰金60000元過高，本院酌情認定精神撫慰金數額為50000元；4、摩托車維修費用5152元，有損失照片、維修清單及維修發票予以佐證，證實原告已實際支付，本院予以支持；5、摩托車的施救費300元，被告對此無異議，本院予以確認；6、冀Ｊ×××**車輛損失，本院委托信德保險公估有限公司對原告車輛損失作出的公估報告書，鑒定程序合法，鑒定機構及鑒定人員具備相應的鑒定資質，被告無足夠證據推翻該鑒定結論，也未在本院限定的期限內申請鑒定人出庭，故本院對該公估報告的真實性、合法性及關聯性均予采納，認定原告車損金額為29462元；7、冀Ｊ×××**公估費3000元，系原告為確定保險標的的損失程度所支付的必要的、合理的費用，依法應由被告承擔；8、冀Ｊ×××**施救費2000元，是原告為減少保險標的物損失而實際支出的必要的費用，且原告提交了正規的施救費發票，被告雖對施救費數額不予認可，但未能證實該項費用主張不合理，故本院對原告主張的施救費予以認定。以上三者損失共計345705元（257620元+32633元+50000元+5152元+300元），應首先由被告在交強險死亡傷殘責任限額內賠償110000元，在財產損失責任限額內賠償2000元，超過交強險限額的部分，由被告在商業第三者責任保險限額內賠償50%即（345705元-110000元-2000元）×50%=116852.5元；對于原告的車損、施救費及公估費損失共計34462元，全部由被告天安保險公司在保險范圍內承擔。綜上所述，被告天安保險公司應賠償原告王X保險金共計263314.5元（116852.5元+34462元+110000元+2000元）；原告所訴超出本院核定部分，本院不予支持。一審法院判決：一、被告某保險公司于判決生效后十日內給付原告王X保險金共計人民幣263314.5元；二、駁回原告王X的其余訴訟請求。如果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規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減半收取的案件受理費2662元，由王X負擔37元，由某保險公司負擔2625元。
本院二審期間，上訴人提交商業險及交強險投保單、投保人聲明、投保條款各一份。擬證明：保險人在投保人投保時，已按照法律規定向投保人盡到了提示說明義務，投保人聲明處有投保人簽字，應視為其對保單及保險條款的認可。被上訴人質證意見：上訴人應當在一審舉證期限屆滿前提交證據，否則承擔舉證不能的后果，上訴人二審中提交的證據不屬于新證據，法庭不應采用。對于上訴人提交的證據中王X的簽名不予認可，該證據中“王X”簽名與王X向代理人出具的授權委托書的簽名不一致。另外，上訴人提交的證據材料中稱向投保人出具了專門的《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免責事項說明書》，但上訴人并未提交該證據。上訴人提供的《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條款手冊》是保險公司提供的格式條款，該條款是否在保險合同訂立時向投保人出示并進行提示說明，上訴人沒有證據證實。況且根據該條款內容，車損險第八條第二款第一項以及機動車三者責任保險第二十四條第二款第一項，以上二條款內容表述為：事故發生后，在未依法采取措施的情況下，駕駛被保險機動車或者遺棄被保險機動車離開事故現場。但是駕駛人在事故發生后馬上采取措施，立即停車報警并撥打120，對受害人進行急救，因此實際情況不符合保險公司提供的商業險約定的免責情況，免責條款無效。
被上訴人提交獻縣出具的案發時被上訴人的通話記錄（156××××****、156××××****），以及滄州市公安局122接處警綜合記錄單、事件單。擬證明：結合一審證人證言，可以證實事故發生后駕駛人及時采取措施，通過王X多次撥打報警電話及122、120，證實實際情況不符合保險公司的免責情形。上訴人質證認為：對122接處警綜合記錄單、事件單真實性無異議。該綜合記錄單中記載的報警人為王X，駕駛人陳繼興在事故發生后，自述害怕被家屬毆打離開現場，但是王X撥打電話不能證實是陳繼興讓其所打，王X離開后完全可以自己撥打報警電話及120電話，該行為屬于自行放棄采取措施。對王X的通話記錄，該電話號碼是否是王X的我方不清楚，請求核實。綜上，被上訴人提交的證據不能達到其證明目的，陳繼興的行為是在本次事故中未采取措施離開現場。
二審經審理查明的其他事實與一審查明相一致。
本院認為，關于上訴人主張的責任免除問題。駕駛人陳繼興在事故發生后立即停車并由同乘人員撥打報警電話、急救電話等行為，不符合商業險條款約定的免責情形。故對上訴人主張在商業險內免責，本院不予支持。關于精神損害撫慰金。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條第一款規定：“精神損害的賠償數額根據以下因素確定：(一)侵權人的過錯程度，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二)侵害的手段、場合、行為方式等具體情節；(三)侵權行為所造成的后果；(四)侵權人的獲利情況；(五)侵權人承擔責任的經濟能力；(六)受訴法院所在地平均生活水平。”根據該規定，是否判令侵權人承擔精神損害撫慰金以及如何確認數額，應結合侵權人的過錯、損害后果、當地一般生活水平等因素綜合考慮確定。本案中，一審法院酌定精神損害撫慰金50000元，數額適當。關于摩托車損失。被上訴人一審提交照片、維修清單、維修發票等證據證實，一審支持被上訴人摩托車損失，并無不當。關于車輛損失及施救費。陳繼興之妻與受害人閆永建之母達成的賠償協議，系事故侵權人與受害人家屬之間達成，不必然對本案被上訴人產生約束力，故一審認為上訴人應當賠償被上訴人因保險事故造成的全部合理損失，并無不當。關于鑒定費。鑒定費系為查明和確定車輛損失程度支付的必要費用，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六十四條之規定，應由保險人即上訴人承擔。
綜上所述，某保險公司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本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3366元，由上訴人某保險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劉俊蓉
審判員　　郭景嶺
審判員　　張　梅
二〇一九年七月十七日
書記員　　姚勝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