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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蘇05民終7972號 保險人代位求償權糾紛 二審 民事 蘇州市中級人民法院 2020-01-19

上訴人（原審被告）：甲保險公司，住所地河南省洛陽市高新技術開發區。
負責人：劉X甲，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XX，河南明洛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乙保險公司，住所地浙江省嘉興市（保險大廈內）。
負責人：朱XX，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X乙，上海申倫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顧XX，上海申倫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張X甲，男，漢族，住河南省孟州市。
委托訴訟代理人：孟XX，焦作市孟州市正一法律服務所法律服務工作者。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洛陽五洲貨運有限公司，住所地洛陽市瀍河區（洛陽神州唐三彩工藝城3號樓B區1號）。
法定代表人：張X乙，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孟XX，焦作市孟州市正一法律服務所法律服務工作者。
上訴人與被上訴人、洛陽五洲貨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五洲公司）、張X甲保險人代位追償權糾紛一案不服江蘇省張家港市人民法院（2019）蘇0582民初8957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10月24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上訴人甲保險公司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依法改判。事實與理由：1.一審中，上訴人提交了投保單、投保人聲明及保險條款，三者相互印證，證明上訴人對免責條款向被上訴人五洲公司盡到了明確提示說明義務，依據商業三責險條款第二十四條（二）第五款約定，我公司依法在商業三責險內予以拒賠。2.《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二十二條規定“機動車駕駛人初次申領機動車駕駛證后的12個月為實習期；機動車駕駛人在實習期內駕駛的機動車不得牽引掛車。”《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適用規定》第七十四條第一款規定“機動車駕駛人初次申領機動車駕駛證和增加準駕車型后的12個月為實習期”。本案中，被上訴人張X甲在增駕車增駕A2實習期內駕駛重型半掛牽引車牽引重型平板半掛車，屬于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禁止情形。我司依照保險合同約定、保險法及最高院的司法解釋規定對此免賠。3.在本案中訴訟費不應當由我司承擔，機動車綜合商業示范條款是經過中國保監會審核備案的，具有合理性及合法性，我公司并無隨意制定保險條款的權利，其提供的保險條款具有正當合法來源，且我司已對其相應的條款進行了明確提示說明，另根據最高院的司法解釋，商業三責險的賠付根據保險合同予以賠償。一審法院以條款顯示公平為由判決我公司承擔本案訴訟費無事實和法律依據，同時與最高院的司法解釋相悖，請二審法院予以糾正，以維護法律的權威性。
被上訴人乙保險公司辯稱：1.根據合同法第四十一條的規定，對格式條款的理解發生爭議的，應當按照通常理解予以解釋。對格式條款的理解有兩種以上解釋的，應當作出不利于提供格式條款一方的解釋。該保險條款沒有明確實習期是初次申領駕駛證的實習期還是增駕實習期，沒有明確增駕牽引掛車是全掛車還是半掛車，保險合同系格式合同，應當對保險公司做出不利的一個解釋。2.雖然案涉事故系發生張X甲的實習期，但并未增加風險。交警部門的事故認定書上也沒有明確駕駛員處于增駕實習期系事故發生的原因。保險公司援引的免責事由不能成立。3.張X甲依據我國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定的駕駛案涉車輛，其他意見同一審判決。綜上，請求駁回上訴維持一審判決。
張X甲、五洲公司答辯稱：1.認可乙保險公司答辯意見。2.依據國務院的訴訟收費辦法的規定，訴訟費的承擔應當由敗訴方承擔。因此一審法院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要求維持一審判決。
乙保險公司向一審法院提出訴訟請求：1.請求法院依法判令五洲公司、甲保險公司、張X甲向乙保險公司支付車輛賠償款人民幣79000元（其中保險公司在交強險和商業險范圍內優先賠付）；2.請求法院判令本案訴訟費由五洲公司、甲保險公司、張X甲承擔。審理中，乙保險公司放棄了對劉玉培在交強險內100元的賠付責任，變更第一項訴訟請求為請求法院依法判令被告向乙保險公司支付車輛賠償款人民幣78900元。事實和理由：2018年11月23日，張X甲駕駛機動車輛與劉玉培、黃舒煜駕駛的車輛相撞，造成黃舒煜所駕駛的車輛受損，該車在乙保險公司投保有車輛損失險，乙保險公司為此支付車損賠償金79000元，為此向張X甲、五洲公司、甲保險公司追償。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定事實如下：2018年11月23日15時，張X甲駕駛重型半掛牽引車豫Ｃ×××××、掛車豫Ｃ×××××與劉玉培駕駛蘇Ｆ×××××小型轎車，黃舒煜駕駛浙Ｆ×××××小型汽車在常合高速北側39公里，約754米處發生交通事故，經公安部門認定，張X甲負全部責任，劉玉培無事故責任，黃舒煜無事故責任。
張X甲駕駛的豫Ｃ×××××重型半掛牽引車，車主為五洲公司，該車在甲保險公司投保有交強險、商業保險，保險期間均為2018年11月15日至2019年11月14日，商業保險含機動車損失保險、第三者責任保險，以及不計免賠，車輛損失保險限額為147200元，第三者責任保險限額為100萬。五洲公司名下的豫Ｃ×××××在甲保險公司投保有商業保險，保險期間為2019年11月15日至2019年11月14日，其中機動車損失保險限額為59360元，第三者責任保險為10萬，均有不計免賠。駕駛員張X甲的駕駛證顯示初次領證日期為2014年9月1日，準駕車型為A2，記錄里面顯示增駕A2，實習期至2019年10月8日。
陳靈仙名下的浙Ｆ×××××小型轎車在乙保險公司投保有機動車損失保險，限額為440614元，含不計免賠。事故發生后，陳靈仙就浙Ｆ×××××的車損向乙保險公司索賠。該車經甲保險公司定損，金額為79000元。
2019年1月19日，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在車損險內直接向陳靈仙賠付了車輛損失79000元。陳靈仙向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平湖公司出具了代位求償案件索賠申請書以及機動車輛索賠權轉讓書，內容為：你公司項下承保的車輛浙Ｆ×××××于2018年11月23日發生事故，本人已收到你公司賠款79000元，本人同意將已取得賠款部分的向責任方追償的權利轉讓給你公司，并授權你公司得以以本人名義或你公司名義向責任對方五洲公司、張X甲追償。本人保證隨時為你公司行使上述權利提供充分協助。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平湖公司向一審法院出具說明，稱本案浙Ｆ×××××實際承保單位為乙保險公司，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平湖公司不作為主體對外主張權利，由實際承保的保險公司對外主張權利。
為此乙保險公司起訴張X甲、五洲公司以及事故車輛的承保公司甲保險公司，要求對方當事人承擔本案車損79000元的賠付責任。
一審法院認定本案爭議焦點在于，甲保險公司主張張X甲在增駕A2駕駛證實習期間內駕駛牽引車牽引本掛車是否構成保險合同中的保險人免責事由對此，甲保險公司提供了《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示范條款》，該條款最后一頁投保人聲明處五洲公司蓋章，該條款第二十四條約定，駕駛人實習期內駕駛公共汽車、營運客車或者執行任務的警車、載有危險物品的機動車或者牽引掛車的機動車，不論任何原因造成的人身傷亡、財產損失和費用，保險人均不負責賠償。甲保險公司還提出，在實習期內駕駛牽引車，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的強制性規定。張X甲、五洲公司稱最后一頁的蓋章是五洲公司的蓋章，但方格內文字不是該公司書寫，本次投保時間是2018年11月16日，但投保人聲明部分落款時間為2018年2月1日，說明保險公司此次投保沒有盡到提示說明義務。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首先，根據甲保險公司提供的《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示范條款》（以下簡稱《保險條款》），該條款最后一頁投保人聲明處明確“本人確認收到條款及《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免責事項說明書》，保險人已明確說明免除保險人責任條款的內容及法律后果”，五洲公司在投保人簽章處蓋章，可以認定甲保險公司向五洲公司送達了上述條款并履行了提示說明義務。五洲公司稱方格內手寫字不是其公司人員書寫無事實依據，一審法院不予采信。五洲公司稱落款時間與投保時間不符，一審法院認為，五洲公司常年在甲保險公司投保商業險，只要在之前的投保過程中甲保險公司向五洲公司送達過上述條款并履行過提示說明義務，可以視為甲保險公司已經履行了免責條款的提示說明義務。
其次，《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示范條款》并未對“實習期”的內涵和外延進行明確，《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僅規定機動車駕駛人初次申領機動車駕駛證后的12個月為實習期，甲保險公司主張實習期還包括增駕準駕車型后的實習期，甲保險公司作為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當然有必要對免責條款中的“實習期”予以明確，雙方對合同條款有爭議的，應當按照通常理解予以解釋，對合同條款有兩種以上解釋的，人民法院應當做出有利于被保險人和受益人的解釋。故在甲保險公司沒有對“實習期”概念作出明確解釋說明時，按照一般人的通常認識與理解，機動車駕駛人初次申領機動車駕駛證后的12個月為實習期，則按此一般理解應做出有利于投保人的解釋，即“實習期”應指機動車駕駛人初次申領機動車駕駛證后的一年以內，不包含本案中增駕的情形。
再次，退而言之，即使保險公司已經明確解釋說明了實習期包含增駕準駕車型后的實習期，則以此情形作為保險公司免責事由仍然是違反法律法規的立法旨趣。根據《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定》對準駕車型的規定，A2駕駛證對應的準駕車型為牽引車，準駕車輛為重型、中型全掛、半掛汽車列車，故駕駛員申領A2駕駛證的目的即是為了駕駛牽引車牽引掛車、半掛車。即使是實習期，說明駕駛員仍取得了駕駛增加A2駕駛證所對應的準駕車型的資格，實習期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使駕駛員熟悉準駕車型車輛的性能、運行等行駛情況，在實習期內不能駕駛準駕車型車輛的失去了實習期的設立目的和意義。故此種取得增加A2駕駛證后仍不能駕駛牽引車牽引掛車的理解，有悖常理。
另外，《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二條的規定,該條規定：機動車駕駛證的有效期為6年，本條例另有規定的除外。機動車駕駛人初次申領機動車駕駛證后的12個月為實習期。……。駕駛的機動車不得牽引掛車。該條規定“機動車駕駛人初次申領機動車駕駛證后的12個月為實習期”，與本案駕駛員增駕A2駕駛證的“實習期”，顯然不是一個概念，甲保險公司以張X甲違反法律禁止性規定為由拒賠，無法律依據，本院不予認可。綜上，甲保險公司關于免責條款的抗辯不能成立，一審法院不予采信。
一審法院認為，乙保險公司與陳靈仙的保險合同合法有效。根據保險法的規定，因第三者對保險標的的損害而造成保險事故的，保險人自向被保險人賠償保險金之日起，在賠償金額范圍內代位行使被保險人對第三者請求賠償的權利。故乙保險公司在依照保險合同的約定向陳靈仙支付了保險金后，有權進行代位求償。現各方當事人對浙Ｆ×××××小型轎車的車損為79000元均無異議，一審法院予以確認。乙保險公司明確在本案中放棄對劉玉培駕駛車輛在交強險無責范圍內的賠償責任100元，訴訟請求變更為要求支付車輛賠償款78900元，一審法院予以準許。
根據公安部門的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張X甲對案涉交通事故的發生承擔全部責任，故張X甲對本起事故造成的浙Ｆ×××××小型轎車車輛損失承擔全部賠償責任。由于張X甲駕駛的豫Ｃ×××××重型半掛牽引車在甲保險公司投保了交強險以及商業第三者責任險，事故發生在保險期間內，金額亦在保險限額內，因此張X甲的賠償責任由甲保險公司在在交強險限額內賠償2000元，在商業第三者責任險限額內賠償76900元，合計78900元。
另外關于訴訟費，甲保險公司主張《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示范條款》中約定“律師費，未經保險人事項同意的訴訟費、仲裁費，保險人不負責賠償”，一審法院認為，該條款關于訴訟費的約定顯失公平，免除了保險人依法應當承擔的義務，限制了被保險人的訴權，屬于無效條款，案件訴訟費應當由敗訴方承擔。綜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七條、第十九條、第三十條、第六十條第一款的規定，判決：一、甲保險公司應當在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乙保險公司車輛賠償款78900元。二、駁回乙保險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本院二審查明的事實與一審法院一致，本院對一審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二審另查明，一審中，張X甲、五洲公司均確認張X甲系五洲公司的掛靠車主。
上述事實有一審庭審筆錄證實。
本案二審爭議焦點在，張X甲在增駕A2駕駛證實習期間內駕駛牽引車牽引掛車是否構成保險合同《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示范條款》第二十四條約定中的保險人免責事由
對此，甲保險公司認為免責條款具體明確，免責條款中的實習不應排除增駕駕駛證的實習期；乙保險公司、五洲公司則認為實習期包含初次申領駕駛證的實習期及增駕實習期兩種解釋，結合《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二條的規定，應當將實習期限定為初次申領駕駛證的實習期。
本院認為，《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示范條款》第二十四條明確約定“駕駛人實習期內駕駛公共汽車、營運客車或者執行任務的警車、載有危險物品的機動車或者牽引掛車的機動車，不論任何原因造成的人身傷亡、財產損失和費用，保險人均不負責賠償。”本案駕駛人張X甲持有的增駕A2駕照明確“實習期為一年，至2019年10月8日，期間記6分以上未滿12分的，實習期延長一年。實習期結束后30日內參加考試”，張X甲在上述實習期駕駛牽引掛車的機動車發生交通事故，屬于合同約定的免責事由。乙保險公司、五洲公司雖認為實習期包含初次申領駕駛證的實習期及增駕實習期兩種解釋，應對免責條款中的實習期做限縮理解，但《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定》第七十四條第一款規定“機動車駕駛人初次申請機動車駕駛證和增加準駕車型后的12個月為實習期。”第七十五條第一款規定“機動車駕駛人在實習期內不得駕駛公共汽車、營運客車或者執行任務的警車、消防車、救護車、工程救險車以及載有爆炸物品、易燃易爆化學物品、劇毒或者放射性等危險物品的機動車；駕駛的機動車不得牽引掛車。”《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定》已經明確實習期既包含“初次申請機動車駕駛證”的實習期也包含“增加準駕車型”的實習期，且“增加準駕車型”的實習期內亦被禁止駕駛機動車時牽引掛車，因此，乙保險公司、五洲公司主張應對實習期做限縮理解無事實依據。甲保險公司主張在商業第三者責任險范圍內拒付理由成立，但仍應在交強險限額內賠償2000元。
案涉事故經公安部門認定，張X甲負全部責任，因此張X甲作為侵權人仍應當對浙Ｆ×××××的剩余車輛損失76900元承擔賠償責任。審理中，張X甲、五洲公司均確認張X甲系五洲公司的掛靠車主，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五洲公司應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綜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六條、第十三條，《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第二十一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張家港市人民法院（2019）蘇0582民初8957號民事判決；
二、甲保險公司應當在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乙保險公司車輛賠償款2000元；
三、張X甲應當在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乙保險公司車輛賠償款76900元；
四、洛陽五洲貨運有限公司對張X甲的上述第三項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五、駁回乙保險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如果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一審案件受理費減半收取888元，由甲保險公司負擔25元，張X甲、五洲貨運有限公司負擔863元；二審案件受理費1776元，由甲保險公司負擔50元，張X甲、五洲貨運有限公司負擔1726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柏宏忠
審判員　丁　兵
審判員　朱婉清
二〇二〇年一月十九日
法官助理　劉　鈺
書記員　榮　莉